5年，100亿，30架飞机？ 边境小城航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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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丽景成集团掌门人董勒成试图通过让州政府参股、银行支持的形式，实现超级航空计划。这是民企与地方政府“联盟”的又一鲜活样本，但其宏图大业的实现显然并不容易。

　　一位不为外界熟悉，也从未曾上过任何富豪榜的民营企业家，声称要在5年内花100亿购买30架飞机。

　　故事正在一个中国边境小城——云南德宏州瑞丽市上演。不久前上映，国产影片《边境风云》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2012年9月8日下午，瑞丽市景成集团与美国西科斯基公司签约订购一架S-76D直升机。这是自7月以来，他们订购的第4架飞机。此前三架分别是波音BBJ737-700商务机、S92直升机、湾流G450公务机。

　　景成集团（以下简称景成）成为德宏州第一家购买飞机的龙头民企，其官方网站显示称注册资本3.6888亿元，涉足酒店旅游、工程建筑房地产、冶金矿业、金融、现代农业、航空等产业。

　　2012年7月，国务院出台政策鼓励民航业发展，其43岁的掌门人董勒成获悉后，开始实施其“积压多年”的航空计划。

　　“计划出来时，公司内部都很吃惊，且有些担忧。航空业高投入、高风险众所周知。”景成行政总监徐乃聪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这是怎样的一家民营企业，在这座小城里将如何筹措巨额资金，编织一个航空大梦？

景成的“宏图大业”

　　景成已经邀请州政府参股航空公司20%。政府会拿出相应的资金。它同时向多家银行伸出了橄榄枝，“银行筹资将占所需资金一半以上”。

　　董勒成进军航空业的野心五年前就已显现。

　　当时景成修建一个温泉度假山庄，规划中有一块地就用作直升机坪。

　　直升机坪最终没有建起来。“国家规定飞机场必须距边境线直线距离10公里以外，而我们的酒店离边境只隔了一条河。”景成集团一位知情人士称。

　　2012年5月份，董召集公司中高层会议，公布了其进军航空业的计划：注册“瑞丽航空公司”、“德宏公务机有限公司”等四家航空公司，注册资金11.5亿元；并宣称要五年内投资超过100亿元，拥有30架飞机。

　　计划实施伊始，景成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无疑是资金。

　　事实上，现阶段董勒成的投入远没有外界想象的多。四架飞机价值近10亿。“目前只是订购，预付款才十分之一。”

　　景成集团号称“资产市值总额近70亿元”，至于现金流情况如何则无从得知。瑞丽市2011年的财政收入约5.1亿元，而景成一位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透露，作为龙头企业的景成集团纳税不过两三千万元。

　　显然，100亿的投资额不是个小数目，仅靠景成一家企业恐难完成这一“宏图大业”。州政府和众银行成为资金的主要来源。

　　徐乃聪介绍，景成已经邀请州政府参股航空公司20%。政府会拿出相应的资金。它同时向包括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云南省进出口银行在内的多家银行伸出了橄榄枝。还有对航空业感兴趣的银行，闻讯后主动找到景成。“银行筹资将占所需资金一半以上。”

　　更为棘手的问题是专业团队的组建。“目前还未找到合适的飞行员。”徐乃聪说，景成接触了十多名飞行员，正在谈判中。“他们来这也要看公司准备得如何，这是个双向选择。”

　　管理人员则更为难找。他列举说，有一位民航局西南分局的高管，正帮助集团筹备航空公司建设。由于其仍在职，转会的事情还在考虑。

　　景成计划先开通省内县市航线，例如瑞丽到大理、丽江、昆明等。进而发展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

　　“景成的底气是什么？”徐乃聪吸了一口烟，反问道。不久前国务院已正式批复瑞丽国家重点开发开放试验区实施方案，这将引来大量商业人群，瑞丽一直以边贸和珠宝贸易为主，这部分人群的需求是巨大的。

州政府的愿景

　　“领导人多点时间留在瑞丽而不是路上，就可能带来更大的利益。”

　　2012年8月28日，云南德宏州政府成立“航空产业发展工作领导小组”，州长担任组长。董勒成出现在副组长的名单中。

　　“景成集团的航空计划，其实也是州里的想法。”上述知情人士称。德宏州地处中缅边境，瑞丽又是通往缅甸的桥头堡，处于如此独特的地理位置，德宏州却长期被交通制约。

　　如果要从昆明去瑞丽市，顺利买到机票的话，约50分钟可达芒市机场；然后乘汽车从芒市机场到瑞丽，70多公里路程即便一路顺畅，也需行驶2小时。这是最为便捷的路径。

　　德宏州至今没有高速公路。十年前，大瑞铁路（大理到瑞丽）开建。其中保山至瑞丽段在穿越高黎贡山时，被地热环境阻隔。“大瑞铁路改道，重新规划，成本增加了十多亿。等待审批，仍没下文。”

　　2012年开工的芒瑞大道（从芒市到瑞丽）只是城市主干道II级，投资需86.5亿，亦无法改变德宏州没有高速路的尴尬。

　　而据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和体验，昆明至芒市多数是全价机票，近50分钟航程，票价高达1100元。

　　繁琐、不便、昂贵的交通让德宏州付出了代价。瑞丽市委政研室副主任王兆月称，瑞丽以旅游和边贸著称，“当年西双版纳还到瑞丽取经，现在呢？单从旅游业来说，瑞丽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公开资料显示，2011年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共接待国内旅游人数超过1000万人次，是德宏州旅游接待人数的两倍多。

　　影响不仅在旅游业。曾有一家大型铝业公司希望到瑞丽投产，计划年产能120万吨。结果考察后发现交通不便，原料只能用汽车运输，路途远，且成本巨大，最终不得不放弃。

　　“大的工业项目对于瑞丽来说太宝贵了，这样的结果打击了我们。”王兆月称，“地方政府只好希望从空中打开通道。”

　　还有更为现实的原因。另一位知情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称，瑞丽2011年接待部级领导290多人，国家级领导9人。这些领导人行程十分匆忙，从芒市机场到瑞丽路途太遥远，接待不便。“领导人多点时间留在瑞丽而不是路上，就可能带来更大的利益。”

　　地方政府的另一个想法是引入民间资本进入航空领域，与国有航空公司的竞争。

　　“以德宏到昆明为例，主要是东航在飞，另外祥鹏航空也有两班。公司定为商务航线，所以票价很高。地方政府希望航空公司能把票价降下来。”王兆月称。过高的票价制约人员流动，亦制约经济发展。

　　2005年至2008年，中国整顿沿边赌场，人员禁止出入，影响了德宏航空市场。

　　景成建立航空公司一事对德宏而言具有多重意义。双方一拍即合，几次订购仪式都有州里主要领导出席。

神秘人物董勒成

　　徐乃聪否认了这一说法，并称“这一事件之后，董先生便经常告诫我们不要走邪门歪道”。

　　从芒市到瑞丽，几乎随处可见景成的广告牌和标示着景成的工程车往来穿梭。

　　一名刚刚进入景成的大学生对南方周末记者称，到瑞丽一般有两个选择，一是考公务员，二是进景成。

　　景成是瑞丽乃至德宏州的一张名片。徐乃聪介绍，景成承建了瑞丽市约70%的市政工程。据了解，盈江灾后重建工程、芒瑞大道、芒市环东路等都由景成修建或参与修建。

　　“政府无法完成的事情，很多都由景成来做。”知情人士透露。正在修建的芒瑞大道，耗资巨大，全州财政收入都无法支付，所以采取BT（建设-移交）的模式由景成来做，然后政府分期付款回购。“很多大型工程几乎都是以此模式操作。已经建好的瑞丽大道就是。”

　　2012年1月至4月，景成纳税额高达六千多万元，比上一年全年纳税额的两倍还要多，2012年目标总额是1.5亿。“景成对地方政府越来越重要，于是结成相互依存的关系。”上述人士称。

　　1990年，21岁的本地青年董勒成放弃公安局司机工作，他响应国家号召承包山地种树。在树木收割时，将山林用作抵押贷款开了“景成商店”，做起边贸，逐渐积累资本。这是景成集团的前身。

　　“董勒成是个聪明的商人，他的兴起几乎都伴随着国家政策的实施。他总是能抓住机会。”熟悉董的一位人士称。

　　董勒成发迹则始于1995年。当时他决定投资1.8亿元修建景成大酒店。当时瑞丽正成为旅游和边贸胜地。董勒成看准这里没有高档酒店的机会，决定兴建当时全州唯一四星级酒店。

　　酒店修建过程中遭遇亚洲金融危机。当时一起兴建的很多大楼都变成烂尾楼。董勒成四处寻求帮助，因为其全州第一座四星级酒店的名号，拉来了贷款，度过危机。

　　随后，昆明世界园艺博览会的召开，推了董勒成一把。很长一段时间，景成大酒店都是瑞丽乃至德宏旅游业的名片。他也应此成为最具代表性的本土企业家。

　　全国各地到瑞丽做生意的人很多。民间曾有说法，“瑞丽富人多，但大都不是本地的。”对地方政府而言，扶持本土企业家更便于发展地方经济。而董勒成经营之道重在前期投入。他对身边的人说过，“宁愿多花钱把基础打好，接下来就更好操作。”

　　不过，公开资料显示，2006年至2007年间的“新东方”赌博集团案，董勒成牵涉其中且是重要股东之一。

　　2007年12月，经保山市中院审理宣判，在景成酒店保龄球馆三楼的“电子游戏厅”赌博案中，所有被告均构成开设赌场罪，被分别判刑并处罚金。

　　董勒成系“主犯”，但“根据他在归案后的悔罪和重大立功表现，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期两年执行，并处罚金1000万元”。

　　知情人士称，董能逃开牢狱之灾，与其身背大量贷款和在当地有着较大的影响力有关。但是徐乃聪否认了这一说法，并称“这一事件之后，董先生便经常告诫我们不要走邪门歪道”。

天空的诱惑

　　“迅速、快速”是董勒成频繁使用的词汇。

　　景成集团的计划把银行、政府、机场都拉入其中，用内部人士的话说，“输也输不到哪去”。

　　尽管一切还是计划，但不少人为此兴奋不已。据统计每年有2000万人次通过瑞丽出入境。“如果能让三分之一的人通过空中出行，那将是多大的市场？”德宏州政研室一名负责人称。

　　很快就有了不同声音。

　　景成进军航空业的模板是海南航空。这个由地方政府一手托起来的航空巨头为景成描绘了可以预见的未来。但是，瑞丽市政府一名官员对此担忧，“景成用政府和银行的钱做这个。如果不成功，埋单的还是老百姓。即使成功了，也是成就了公司。对于地方交通的拉动不会起太大作用。公路和铁路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2012年9月11日至12日，中航直升机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中航直升机公司）到德宏调研，州主要领导陪同。调研的结果似乎不那么乐观。中航直升机公司认为，如果商业航空的市场需求不大，负担将会很重，而发展通用航空投入和运行成本就相对较小。“40座以下或30座以下的飞机包括直升机，哪有需求直接飞哪里。”

　　一则公开报道印证了这一困境。2011年10月开通的芒市——上海航线，因“客源不佳”停飞。2012年8月底，芒市——曼德勒航线也因客座率不足30%而暂停。此航线试飞的时候，很多市民报名就能免费坐上飞机。但航线还是难逃暂停的命运。

　　但景成的步伐没有停下来，德宏公务机有限公司、瑞丽景成直升机有限公司筹建申请已上报民航西南地区管理局。瑞丽航空有限公司希望“以先行者的优势迅速开发省内各州县市的短途航线，在一个周期较长、运作复杂的条件下快速形成一个完整的经营航线”。

　　“迅速、快速”，这是董勒成频繁使用的词汇。

　　中国民航西南地区相关部门负责人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也对未来景成航空的客源是否会充沛表示担忧，此外他认为景成购买飞机一事有些蹊跷：一般航空公司都尽量使飞机品牌单一化，这样维护、技术成本会更低。不同的飞机需要不同的驾驶资格，对专业人员需求更高更多。不同的机型管理部门也不一样。

　　早期生存下来的民航都有专业航空公司作为后台。他说，“仅有的一家纯民企建立的东星航空公司就倒闭了。进入这个领域，需慎重。”

　　2011年中，瑞丽将建国家重点开发开放试验区的消息传出，涌入大量淘金者。“导致物价飞涨、蔬菜价格超过北京。”温州炒房团也进驻。瑞丽有个楼盘卖了三年没卖完，实验区定下来的第二天，售楼中心玻璃门被挤爆，当天卖光。瑞丽房价也飞涨到三千多元。

　　但到2011年底，人们发现这里并不是遍地黄金。大量打工者如潮水般退却，只剩下一些放长线的投资者。房价每平米也降了六七百元。“泡沫一下子破灭了。”见证了这番情景的市民形容。

　　即使如此，但徐乃聪的担忧也并不像当初一样强烈了。“毕竟现在的投入并不大，而且有政府参与。”

　　尽管他也说不出完备的计划和前期市场调研。但他相信，董勒成决定做的事情一定要快马加鞭。“如果什么事情都按程序来，就做不成事。”他说，“老板的眼光已经得到证明。尽管他没跟我们细说，但肯定有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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